十五分钟到底有多久？
脑子还晕乎晕乎，手机闹钟响起。还未等我用手去关，“胖子”就走过来敲响我的床。
“‘胖子’，你撞邪了吗？”
“胖子”没有回答我的话，威逼我快点起床跟他出去，不然要我看。我匆匆洗一把脸便被“胖子”扯走。
“走好啊......”澎林在被窝里含糊地说。
走廊有五零三宿舍的几个人在凭墙眺望，再过去，有几个五零一的也是这样，他们脸上是不知是失望还是哀伤的表情。五零七宿舍的有三个女生打开门，见“胖子”扯着我，便像醉酒的疯汉似地笑起来。
“有什么事要说吗？”在二楼楼梯转角处时轰雷般的DJ响起来，我停下脚步来问“胖子”。
“你还记得当初去旅行的事吗？”
“旅游？是有这么一回事，那次是厂突然心血来潮。这又怎么样？”
“当时，你和范霖多么好，现在怎么会搞成这样？”“胖子”装出大哥问小弟的态度。
“很好吗？我想不起到底有多好。”我对他的三八感到无聊。
“范霖是我的同乡，”“胖子”说，很悲伤地扭头，“你不知道吗？我要为她负些责任才行。所以，如果你以后出了什么事，绝对不是我的错。”
楼梯走完，暴露在阳光的照射之下后阴森气氛立即被驱散。“胖子”的脸又变回了那傻乎乎的样子。二楼的领班蹲在上面盯着我们两个，不过，太阳太猛，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中午时把袁文婷的手机给她了。”“胖子”说，防备地向后跳了几步。
“然后呢？”
外宿的人一个个往厂进来，保安重复查看证件。门毫无意义的又开又关。
“然后？要是她们谈判出现什么错事，你的后果会很严重。”
“是吗？”
来到公司门口，门照旧没有开，我上来前已有几个人在这里等待。我朝天台走去，有人比我捷足先登，他边吸烟，边拿着手机大声讲大声笑。
我正犹豫要不要下去，手机却先一步响起来。
“予吗？”我接过手机后那头说，“我是保哥啊！”这是一个在佛山工作的表哥，工作是类似于管工的职务。
“怎么了？”我不安地问，怕他是来借钱的。
“唉！”他长叹一口气，恼火地说，“我不打电话过来诉诉苦实在难以过下去！”
“嗯。”我理解地说，等待他说下去。
“我在这里每个月一千二工资你是知道的。”
“嗯！”
“这个混账老板，”表哥一开声就直奔主题，然后是怒吼，“发这么一丁点工资，竟然还拖欠，他以为我们不用吃的！不用玩的！每天是来练佛的？真他妈的，要是我们不用吃我还用来这里？贪它香吗！这里风尘大，又要挨夜，每天不是鸡蛋就是白菜，这是生活？妈的，这不是想逼死我吗？还比不上这里的工人自己吃的丰富！即使他们八十多个工人住在一个房不似房的地方，可他们每天还可以吃自己煮的东西。虽然灰尘偶尔会混进饭菜去。可是啊！他们吃的不是鸡蛋与菜的故事！真他妈的，要不是借了他几千块，我宁愿死也不会在这里呆一阵。......”表哥联想到很远，骂的范围超广，大概为自己找到一个出气筒非常开心。
我沉默地听着。想象一个八十多个工人的厂，里面的人每天弯着腰拆水箱。不论男女老小统统在那里拆。这样一代延一代，把上一代的身体向他们压下去。到处飞沙滚滚，头发像涂上塑胶似的。厨房旁边是厕所。日复一日，重复着机械的动作，纯粹的敲击声，一车车的铜和铝，为了哪些货值七毛，哪些货值一元争得面红耳赤。色孔黝黑，肮脏的粗衣，叨着烟......
“你在听吗？”
“嗯。在幻想你那里的工作环境。”
“你那里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
“真是痛苦的差事啊！不过外面风大雨大，也不知到哪去。我本来上网吊了一个女生想去约会，可就这样被老板害了！”
“我家里来电话，”手机传来另一把男人粗声问“你在干什么！”，我马上听到表哥这么说，“妈快不行了，让我有心理准备，我正在问他情况呢！”表哥哭了起来，那男人安慰了他一番，但还是交代让他快点打完。
“他奶奶的，怎么没想到应该放我几天休息呢？”大概等男人走掉了，表哥粗暴地说。
我赞同了表哥的观念，怎么老板也没有想到应该边放假，边给我们钱过活呢？
“我要上班了。”
表哥很不乐意地把手机挂了。下到三楼，老板老婆的高跟鞋也跟着响起，仿佛恐怖电影里鬼敲门的声音。
告示版还是陈年老迹。车间照旧的闷人，进来的人即使把窗和风扇打开还要垂头丧气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正常状态。
“‘长毛’还在梳头呢，”“胖子”比想象中早出现在我身边，打着呵欠说，“他不梳好即使被枪毙也不肯出来。”
“很像一个妇人应该说的话。”“瘦脸”有感而发，仿佛若喜是他的儿子。
“早上那个新人不来了。”李娴懒洋洋地坐好开启超声机，瞅着“胖子”身边的空位说。
“正常都不会来，只有我们这批不正常的才会在这厂等待熬成干尸。”
“说得好‘胖子’，”我说，鼓励他，“交个任务给你，你下班时回去给你表哥两三个耳光让他清醒地认识一下我们有多苦。”
“何止！”“胖子”猛地挺起身来朝我大喊大叫，“他这个混蛋竟然才付那么一点工资，当捐给乞丐吗？就算是包吃吃住也不能这样！”“胖子”的模样似乎把老板当成我的表哥，他才是受害人。
“‘胖子’，”“瘦脸”越轨说，“你......”
“‘胖子’是你叫的吗？”“胖子”满脸通红地大喊，“你应该叫亮哥！”
“‘胖子’，”“瘦脸”仍不死心，固执地说，“你表哥对你真是失忘至极，他本来想派你来抢天下，没想到你来这里作肉垫！”
“别吵了！一上班就吵个不停，你们是来这里工作的，还是来这里谈天的？”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的拉长向所有人“呱呱”大叫。
“谈天和工作两不误！我边做边说，精神百倍，......”“胖子”说，撩开斑马条斑的短袖向拉长露了露自己的肥肉。
未来得及细看，高跟鞋响声传来，“胖子”立即打住，奋起猛干，我低下头详装全神贯注。
“你每天就只会来这里玩！”老板老婆大声说，用的是他们的家乡话，不过我听多了，虽然不会说也太约懂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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